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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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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0-2-17 15:12:5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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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于小米的「天津烧鸡」,其做法及选料别出心裁,算是另类奇葩。他罕用斤把重的全鸡来烧,而是用四分之一带腿的硕大放山鸡烧制,极易卸去其骨,肉质软中带爽,切成片状而食,肉香浓郁四溢,略经咀嚼,淡而醇鲜,余味不尽,实下酒、佐饭之妙品。让我扼腕不已的是,好酒的小米,以经营不善,现匆匆谢幕,自其歇业后,已不知去向。
其次的山东烧鸡,则自成体系,锋头极健。而今在台湾,卖此味的馆子多得是,其口感几全是皮滑肉爽,颇富咬劲,未得正韵。(注:唯一例外者,乃位于永和中兴街的「刘家小馆」,其烧鸡肉润而软,极饶风味,浇汁尤棒,用此蘸其韭菜肉饺而食,堪称绝配)就我个人而言,山东著名的扒鸡(名亦为烧鸡,实不尽相同),更深得我心,且其细嚼无渣滓、酥香透骨髓的滋味,会使人一吃即上瘾,流连忘返,好生难忘。
基本上,山东的扒鸡,以德州的五香脱骨扒鸡最负盛名,其历史由当地开发成功(时为1905年)迄今,已逾一个世纪之久,纵非源远流长,但也有段岁月了。
山东烧鸡
据后人的查证,此扒鸡的雏形,乃山东禹城农民王明奎于1881年无意中发明。到了1905年时,德州的「宝兰斋」开端进一步试制扒鸡,惟质粗形劣,上不了台面。六年之后,当地的「德顺斋烧鸡铺」掌柜韩世功等人,认真总结以往制作扒鸡的经验,并汲取禹城五香脱骨扒鸡的长处,经过精心钻研和不断改进,终于烧制出一款独特风味且前所未有的五香脱骨扒鸡来,上市之后,马上风靡全城,成为德州著名吃食,并与德州以皮薄、汁多、籽少、如蜜样甜的枕头西瓜齐名,号称双璧。是以搭乘津浦线火车者,只要经过德州,无不买只五香脱骨扒鸡吃,藉以一饱口福。已故的文学家兼食家梁实秋如此,唐鲁孙亦然。
唐老曾在铁道部任职,自言他有一年从上海回天津,火车一过禹城,便「掏给茶役一个大洋,嘱咐他一到德州,就出站给我买一只热扒鸡,两个发面火烧来。茶役知道我是部里的人,多下钱来当然是小帐。所以,车停下来,不一会儿就给我拣了一只又肥又大、热气腾腾的扒鸡来,并重新换了茶叶,酽酽的泡了一壶香片来,撕扒鸡时还烫手呢!这一顿肥皮嫩肉、膘足脂润的扒鸡,旅中能如此大快朵颐,实在是件快事」。我见到此一精采的描述后,不觉怦然心动,恨不得比照办理,好好地享用一番。
德州的五香脱骨扒鸡自做出名后,影响所及,已出现了两个分身,是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毕竟见仁见智,如未仔细品评,无法一言而决。不过,出自安徽省宿县的符离集烧鸡及上海市的侉子烧鸡,当前已和源自德州的本尊分庭抗礼、相持不下,似已形成鼎足而三的态势。
符离集是津浦在线的一个小镇,其烧鸡本名「红鸡」,只是在烧制后,抹上一层红麴,并无特别之处。20世纪30年代时,有位姓管人氏,自德州迁居至此,带来五香脱骨扒鸡的技术,使红烧的质量显着提高,进而有自己的面目。是以火车甫一靠站,就有很多人兜着卖,乘客则买一只在车上慢慢撕着吃。已故知名食家逯耀东即表示:「我小时候跟家人乘车抵此,总吵着要吃烧鸡。」足见其盛况。
此烧鸡的独到之处,在于将鸡宰杀治净后,涂上饴糖,再用油炸,然后用13种香料卤煮,以小火回酥即成。妙在香气浓郁,味道鲜美,肉烂而丝连,嚼骨有果香,难怪备受行家青睐,已远销至南洋一带。1992年时,「福佳牌」符离集烧鸡还在香港所举行的国际食品博览会上,荣获金牌奖,声名亦因而远播五湖四海。
台湾早年即有符离集烧鸡贩售,打出「帝王鸡」的名号,开在忠孝东路上,或许因价钱太贵,生意始终未打开,后来还是沉寂了。比较起来,逯耀东喜食的符离集烧鸡,还是「在仁爱路屋檐下推踏车卖卤菜的老傅」。老傅是「道地皖北人,他的烧鸡的确有符离集的味道」。逯老甚至为他挂保证,指出:「我别无长才,唯对吃这一道,只要味道好,吃过一次后,事隔多年仍记忆犹新,所以我还能记那种味道。因此,我成了老傅常客。」可惜自老傅退休后,那硕果仅存的符离集烧鸡,在台北也变成广陵绝响罗!
上海名品的「侉子烧鸡」,其原创人刘培义原本在徐州经营并制作「德州五香脱骨扒鸡」的生意,后改赴上海发展,为了自创品牌,乃结合中国三大著名烧鸡(即德州、符离集与道口)之长处,形成自家风格,确有独造之境,深受食家推崇。此烧鸡除造型美观、肉质松软、清香不腻、味美爽口外,更以选料精、加工细、上色好、烧得透这四大特点而着誉食林,现已蜚声国内,顾客盈门。
当下台中的「老关厨房」,即以山东扒鸡着称,其手法虽未臻「德州五香脱骨扒鸡」肉嫩骨酥、味道醇美,一经抖动、骨肉即脱的最高境界,但其做工细、卤入味、焙得久、炸得匀、烂不糜等技艺,已庶几近之了,而其松脱腴软及酥香带脆的口感,尤扣人心弦。
此外,店家的山东烧鸡和四川椒麻鸡亦脍炙人口,皆撕来吃。前者爽腴兼备,鸡香蒜香融合,搭配黄瓜而食,深奥且富风味;后者紧实有劲,时释花椒馨香,麻辣仍具鸡味,亦是开胃妙品。有趣的是,这三鸡既适合大嚼,同时亦宜小品,佐饮白干而食,更可得其风神。
末了的熏鸡,乃烧鸡、扒鸡而外的无上妙品,撕着下酒吃,品其烟香气,既勾人馋虫,且不亦快哉!
广州熏鸡
中国最有名的熏鸡,分别是山东聊城的「抠门儿」和广州的「太爷鸡」。前者用木屑熏,后者以茶叶熏,各有显着风味,赢得饕客赞誉,且为看倌一一道来。
聊城的熏鸡,始于清嘉庆五年(公元1810年),首先创制者,为县城北关的魏姓人家,故又称「魏家熏鸡」。到了清道光年间,因其风味独特,行销至浙、皖、赣、闽、粤诸省,成为当时人们的贵重礼品,得者视若拱壁,大享盛名迄今,实为食林谱下一页传奇。
1935年时,萧涤非教授以此鸡招待名作家老舍。老舍见其色泽褐紫油亮,好像生铁铸成的鸡,不觉脱口叫出:「抠门儿。」由于形神俱肖,而且生动有趣,很快传遍千里,走红大江南北。可见名人加持,大有助于行销。
此鸡在制作时,只选一年生的肥嫩童子(公)鸡。先宰杀治净,置清水中,稍浸即起,揩干水分,直接窝盘鸡形,在鸡身上糖色,放入旺油锅炸,一上色便捞起,随即摆进包含丁香、肉桂、白芷、砂仁、精盐等余种作料的白酒水中,煮焖至熟。最后把鸡放在已点燃的松、柏、枣木等锯末的铁锅中,盖上苇席锅盖,熏上两个时辰,即可大功告成。
「抠门儿」直接品尝固然不错,但蒸过后再享用,尤有特殊风味。知味之人,绝不用刀切块,而是用手撕着吃。撕成一条条的,干香冒尖,柔中带韧,越吃越有味儿。
和「聊城熏鸡」齐名的,尚有山东「禹城熏鸡」与辽宁的「沟帮子熏鸡」。它们一直是北地胭脂(即深色系)的代表作。
在南国的佳丽(即浅色系)中,「太爷鸡」堪称独步。原来在清末时,籍隶江苏的周桂生,曾担任广东省新会县的县令(即县太爷)。辛亥革命之后,他丢了乌纱帽,跑去广州糊口,为了维持生计,开了家小饭馆,专卖独门熏鸡(用广东的信丰鸡制作),颇受食客欢迎。在标新立异下,他悬挂「周生记太爷鸡」的招牌,吸引识味之士,时称「广东熏鸡」或「太爷鸡」。一时之间,省城及港、澳的餐馆、排档,纷纷仿效其法,竞相推出「太爷鸡」,造成一股风尚,蔚成食林奇观。
20世纪70年代时,此熏鸡曾沉寂一段时日。直到1981年时,周的曾外孙高德良重操旧业,再设「周生记」食摊,「太爷鸡」因而重见天日,大受岭南及港、澳地区食家的好评,谓其古风再现。
当前制做「太爷鸡」的手法为:活鸡宰杀洗净,入沸水中略焯,取出置入精卤水(即新卤水与老卤水兑制)内,以大火煮半小时,至八成熟时取出。铁锅内铺上锡纸,放些香片茶叶、广东土制的片糖屑(即黄糖粉)、米饭,再将鸡架于锅架上,密封锅盖,大火蒸至冒出黄烟,摆个片刻即成。以色泽带红、光洁油润、肉嫩醇香而见重食林。
台湾最擅制作熏鸡的店家,早年也只有台北信义路的「逸华斋」一处,质味俱佳,「价钱也很豪华」。后来其伙计自立门户,在忠孝东路开了家「仿逸斋」,传承其艺。只是「逸华斋」后易名为「信远斋」,仍以熏鸡大享盛名。余年前,此鸡色呈枣红,皮滑肉嫩,骨髓带香,味醇而正,即使销价特昂,我亦常去品享。而今业已转手,品质未臻完善,价格依旧可观,我自然裹足不前,不复前往了。
以往烧鸡、扒鸡和熏鸡流行时,我常买整只或半只回家,剁或拍碎些小黄瓜垫底,慢慢撕着鸡,一条条呈现,其上覆些香菜,先放冰箱里。临吃之际,浇点蒜蓉汁,先吮其骨,再食其肉,夏日搭配啤酒,冬日就着白干。一人悄悄地吃,「自斟自享自快活」,真个是「逍遥似神仙」。而今好鸡难得,往日情趣不再,只能将此等快意,长留内心深处啦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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